《魂萦旧梦》白光没有唱错!(附李宁国先生相关讨论整理)

jierryed3年前 (2021-12-11)海上旧痕1216

陈峙维(国立台湾大学音乐学研究所兼任助理教授)及李宁国都要求转他们关于此事的文章和帖子,应该是很早了,2013年是李宁国的帖子就出现了,陈峙维先生的文章出现于2018年。一并转来给墙内的歌友瞧瞧。


吴莺音《我想忘了你》


白光《魂萦旧梦


姚莉《舞伴泪影》


从「国语老歌」追溯「制定国语」的往事 — 陈峙维

       嗓音低沉富磁性,唱腔慵懒率性,因主演电影《一代妖姬》大获好评,而受称为「一代妖姬」的歌手白光,唱过一首〈魂萦旧梦〉。这首歌曲由上海百代唱片公司录录制发行78转唱片(百代35841B),虽然1949年已灌录并压制完成,但因为政局变化,百代公司停业未正式出版,要到1951年之后,该公司在香港复业才发售。这首歌曲堪称白光的经典代表作,虽然华语歌坛不少人翻唱,但都无法超越她原唱的成就,特别是歌曲间奏时的一段口白:

啊!我到哪儿去寻找我往日的旧梦?

只剩下满腹的心酸,无限的苦痛。

无人可以复制她那略带哀伤,但又展现某种豁达的声音。


        这首名为〈魂萦旧梦〉的歌曲,「萦」字的发音常常是老歌迷的讨论话题,因为在白光的原版录音中唱的是「ㄖㄨㄥˊ」,但查阅字典,该字的读音是「ㄧㄥˊ」,因此许多人认为白光当年在上海录音时唱错了。白光在多年后的现场演唱中,也就将该字改唱为「ㄧㄥˊ」。究竟「萦」的读音为何?白光当年真的唱错了吗?

       虽然汉字有眾多「形声字」,但「有边读边,没边读中间」的规则未必全然适用,所以有人认为,白光把「萦」唱成「ㄖㄨㄥˊ」,是因为她不识这个字,因而「有边读边」,比照「荣」字的发音。其实,白光并非第一位,也不是最后一位将「萦」唱成「ㄖㄨㄥˊ」的歌星。早在她之前,吴鶯音1947年在上海灌录的〈我想忘了你〉(百代35652A)中,「你的歌声萦绕在我的身旁」,以及晚个几年姚莉1954年在香港唱的〈舞伴泪影〉(百代35981A)里,「以往的情意依旧萦绕我心裡」,两位唱的「萦」都是「ㄖㄨㄥˊ」。

       那吴、姚两位也是「有边读边」吗?「萦」字一直都是读「ㄧㄥˊ」吗?翻阅古籍,依据《说文解字》、《广韵》、《康熙字典》,「萦」字反切法读音都是「於营切」,读如「ㄩㄥˊ」,与「ㄧㄥˊ」接近。

       但若参阅二十世纪前半的老字典即可知,则非如此。例如,在商务印书馆1919年出版的《国音学生字汇》,「萦」字的读音「ㄩㄥˊ」、「ㄖㄨㄥˊ」兼收;开明书店1948年发行的《辞渊》,也收录了「ㄧㄥˊ」、「ㄖㄨㄥˊ」两音。商务印书馆、开明书店都是在上海开业的著名出版机构,其印行的各式书刊影响近现代中国甚巨,两家出版的辞书都收入今日被认为是错的「ㄖㄨㄥˊ」音,那这样的读法是怎么来的?


《國音學生字彙》


1919年商務印書館《國音學生字彙》的「縈」(李寧國先生提供)

「国语」字音的初次制定

国府迁台后致力推行「国语」,热心推动母语教育的人士认为「国语运动」扼杀了台湾本土语言的传承,他们称「国语」为「北京话」,当今中华民国教育部规范的这一套现代汉语就是北京话,是当年执政者强迫台湾人说的中国北方方言,那是北京人的母语,不是台湾人自己的语言。国语当中的确有很多「京音」,但有京音不代表国语就是北京话。严格来说,北京话是土生土长的老北京所说的方言,真正的老北京也不会认同国语即是北京话这样的主张。要是真有人用道地的北京话跟我们聊天,恐怕很难完全理解。

语言政策并非本文的写作的重点,故在此不谈论过去执政者的功过是非,不比较那个族群的语言与古汉语最接近、最能代表「中原」,也不探讨「国语」、「方言」、「母语」的教育,仅客观陈述现代汉语在二十世纪前半如何被标准化的往事。部分人士称「国语」为「北京话」,实在是因为「国语」确实是以「北京官话」为基础订定的。官话,是在「官场」自然发展而来的通用语言,清朝中期以北京方言为基础发展而来的「北京官话」逐渐成为官僚通用语,这是民国成立之后国语读音的根基。

「国语」一词虽然是汉词,但用来指称全国使用的标准语,其实源自日本,这是所谓的「和制汉词」。1902年,京师大学堂总教习,桐城派文学家吴汝伦赴日考察,见日本推行「国语」有成,回国后便积极推动制定标准国语。1909年清廷资政院将「官话」更名为「国语」,并成立国语编审委员会,1911年辛亥革命之前,清廷的中央教育会议通过了《统一国语办法案》。「国语」一词就此进入中文世界。

中华民国建立之后,教育部门更积极推动统一汉字读音,1913年「中国读音统一会」在北京召开,各省代表与语文学者经过一个多月的讨论,每省一票,投票审定了6,500多个字的标准读音,订定了以「京音为主,兼顾南北」,具有入声的「老国音」。满清以来,虽有北京官话做为官场通用语。但这只是为了各地官员进京之后能顺利彼此沟通,许多字音仍未有统一的读法。「老国音」的制定,应是中国史上第一次由公部门明确规范字音。

「国语」字音的再次修订

「老国音」的订定是投票而来,南北兼收,是一种人为的妥协,而非自然发展而来。在1932年教育部出版《国音常用字汇》之前,中华民国的「国语」还经多次调整审定,最后才确立了一套「新国音」。这套「新国音」随著国府迁台,成为当今台湾地区所通用的「国语」的源头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1932年商务印书馆《国音常用字汇》

1919年北洋政府的教育部成立「国语统一筹备会」,并编辑《国音字典》,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,1920年以训令正式公布。然而不久就发生了「京国之争」,部分人士认为北京当地人使用的语音就是国语,另一部分人士则认为国语应该以建国之初「中国读音统一会」制定的读音为标准。前者欲以某一地的方言为全国标准语,后者则支持人为投票审定而来的语音。1923年「国语统一筹备会」设置「增修《国音字典》委员会」,1925年正式开会,逐字逐音审查,确立以北京的字音声调为标准的政策,重新订定「新国音」,并完成「增修《国音字典》稿本」。

「新国音」改掉了「老国音」中的一些语音,主要是删掉来自南方方言的一些音。例如,把入声分派到平、上、去声中,即所谓「入派三声」,以及改掉了也是来自南方的「万」(v)、「兀」(ng)、「广」(ñ)等三个声母。此外,把原本声母为「尖音」「ㄗ」、「ㄘ」、「ㄙ」的字如「精」、「清」、「心」,分别改为「团音」「ㄐ」、「ㄑ」、「ㄒ」,即所谓「尖团合流」。所以,部分还保留在南方方言中的古汉语的语音,就在这一波波的修订中删除了。

以「增修《国音字典》稿本」中重新审订的「新国音」为依归,1931年教育部公布「国音常用字汇」,1932年出版《国音常用字汇》,正式取代早年的《国音字典》,自此政府机关、各级学校、广播节目就以「新国音」为「国语」的标准读音。虽然「新国音」主要是以官场的「北京官话」为基础,而非百分百全部承接在地的「北京土话」,但「北京」的意象已深植人心。这或许就是为何后来许多人认为,说「国语」就是咬字发音像北京人说话,而推行「国语」就是强迫民众说北京话的原因。

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关于一个「投票」的误会。笔者中小学阶段,经常听闻国文老师提及一段与史实不符的讹传。民国成立,中央政府讨论决定国语应该用那种方言,原本因为「国父」是广东人,所以许多人支持以广东话为国语,但最后输了几票,所以就采用北京话为国语。从前述的国语制定过程来看,中华民国「国语」的制定最初在「中国读音统一会」确实采用投票机制,但不是决定以何种方言做为国语,而是投票决定众多汉字的标准读音。这个小故事实在不知从何而来。

国语老歌里的咬字发音

回到本文开头所提〈魂萦旧梦〉这首歌。从上述「国语」字音的订定历程来看,商务印书馆1919年出版的《国音学生字汇》应该是依据「老国音」编纂的,所以收了「ㄩㄥˊ」,而开明书店1948年发行的《辞渊》则是以「新国音」为标准,因而收了「ㄧㄥˊ」。但是,为何两者又都收录「ㄖㄨㄥˊ」音,实在令人不解。但既然这两本分别以老、新国音为标准的字典都收了「ㄖㄨㄥˊ」,显见「萦」字在二十世纪前半,确实也这么读。至于后来两岸的教育主管机关、字音审定人员怎么调整,就不是本文关注的重点了。反正,今日的汉语字典中「萦」读「ㄧㄥˊ」。

值得注意的是,「新国音」颁布之后,「国语」便成了1930、40年代的上海,甚至1950、60年代的香港华语流行歌曲的发音标准。有「一代歌后」之称原籍江苏的周璇,1930年代初入行来到歌舞团「明月社」时,也费了心力学习「国语」。近现代华语流行歌曲始于1920年代末、1930年代初的上海,然而,虽然当时上海人总喜欢用能否说流利的上海话,以「口音」来评断一个人是时髦的「上海人」或土气的「乡下人」,但唱流行歌却一定要用「国语」。要在广播、电影、唱片中唱好流行歌曲,「国语」发音一定要标准。

华语流行歌曲的第一个黄金时期是1930、40年代,这也是「新国音」公布推行的年代,也因此大众认定流行歌就是要用「新国音」来演唱。即便白光唱「魂 ㄖㄨㄥˊ旧梦」是有所本的,后代的歌迷听众还是认为「魂 ㄧㄥˊ旧梦」才对。应该没有人预料得到,国语的制定,也影响了日后大众认为流行歌曲的歌词字音该怎么唱吧!


最早的读音是“荣”一个:

1923年民国教育部颁布的《校改国音字典》未编12页上有“萦” ㄩㄥˊ 即 yǘ(e)n 读如“云”。就是说国音①撮口呼读 yǘn ;1947年版《国语辞典》1184页:②又齐齿呼读ㄧㄥ即 yíng 读如“营”。像这类字在上海方言中①文读 yíng ; ②又读 yǘn ,语音白读为yòng 系约定俗成来自古音。须知中国文字有文读、俗读和读音、语音之分。现在的字典只收读音 yíng ,遗漏了读音 yǘn 和民间语音 yòng 。因为“萦”和“荣”字字形近似,在上海方言中语音都读成 yòng 。李少春先生聪明好学,经常出入京沪;而又善于博采众长,融合京派、海派。上海话想必也是会说的。所以在《野猪林 。大雪飘》唱腔里将“往事萦怀难排遣”的“萦”字唱成“荣” yòng 字音,我想也不能算错!

后来的文字改革编的各类词典只取②齐齿呼统读为 yíng ,难怪后人买椟还珠,少见多怪。少春的宝公子度过浩劫,文化底蕴可能薄些,缺乏自信竟致“说他们老爷子生前亲自对他说,不要听外面瞎说,就是往事萦怀。”

这字古音读YONG 现在音读YING .萦(YING)怀,押中东辙.现在押人辰辙.

如斯义桂唱【伏尔加船夫曲】裡的解开捲叶的白花树,唱【脖】花树,不唱白花树,

不能用现在的语文标准来衡量过去的文字。汉语中有很多通假字。萦可能是荣的通假字。所以读成rong.民国时代还是古文和白话文并存的时代。词的读音会和现在不同。还有就是押韵和强弱拍的关系。

吴莺音和姚莉以己其他歌手在这个“动词”也是唱“荣”绕。

唱歌和朗读是不同的。在西方歌剧中,由于押韵的关系,很多单词会出现变音现象.比如法语中"terre"词尾的"e"是不发音的。但是在歌唱时是发音的。此外一首歌有强拍和弱拍。这也影响读音。魂萦旧梦中的萦是弱拍,读"rong "恰恰是唱出了弱拍。如读ying有点怪了。因为听觉上ying 比rong要强,亮。这也是吴莺音在"听我细诉"中唱ying 的缘由。在"听我细诉"中萦是强拍。

不要以现代标凖,去衡量过去不同年代的对错,来显现自己的文采,尤其针对歌曲的评论。”

从这字典的排列,第一个音是“荣”,之后才是“萦”。时代曲也全都唱“荣”

地方戏曲~~<>全部唱成"容"~所以应该是古音是念榕

后来就慢慢统一唸成"营"

语言文字会随著时间而慢慢规范;很多古字如今也没用。如果老师说有规范动词和名词不同念法,那也得看是什么时候。这是1940年代或更早之前的用法。

再说,歌词的唱法和文章的念法是可以不一样,就是歌曲歌词可以不受文法、语法,甚至颠倒词语的情况都不能说是错的,主要是为了迁就旋律罢了。

当年歌手录音,得事前练习多遍,词曲作者多数会提点某些字的发音,那是当年的做法,

念和唱是不同的,很多歌曲为了押韵和其他因素而不受语法约束,这就是读书和唱歌的不同。很多时候词曲作者要求歌手特地发不同的音,以表达歌曲意境,姚莉,欧阳飞英鶯等歌手亲口告诉我的。

我地广府话呢个字係读营

满清以来,便有以「京音」为基础的「官话」,做为官场通用语。民国成立后,1913年「中国读音统一会」在北京召开,各省代表与国内语文学者经过一个多月的讨论,审定(基本上就是投票决定)了6,500多个字的标準读音,订定了以「京音為主,兼顾南北」,具有入声的「老国音」系统。

1920年,「增修国音字典委员会」确立「以北京读法为标準音」的政策,重新订定「新国音」,改掉「老国音」当中保有入声的字音,随即开始在全国各级学校推广。

1932年5月,教育部公布出版《国音常用字汇》,此后政府机关、广播节目以此出版品的读音为标准。

宁国脸书页面所提供的两张字典图像,分别出自商务印书馆1920年初版的《国音学生字汇》,以及上海开明书店1948年首版的《辞渊》,两者虽都採用「新国音」,但「」字的读音 róng、yíng 两音兼收。

其实,若依据《说文解字》、《广韵》、《康熙字典》,反切法读音都是「於营切」(读音类似 yóng,庸 二声)。难怪宁国说有某些自称「专家学者」的歌迷,引经据典就是要说白光唱错。

从南方主要方言,粤语、沪语、闽语字典去查阅,可以发现「荣」、「縈」二字读音确实都是按「於营切」来读;然而,客语海陆丰腔这两个字都读 ráng,跟国语的「荣」róng 比较接近。

真妙,《国音学生字汇》、《辞渊》收录的「縈」读音 róng 来源不晓得是什么,竟然与粤语、沪语、闽语,甚至「官话」都不同,反而是在客语当中找到类似读法。

标準读音本来就是哇啦哇啦委员会投票制定出来的,「老国音」、「新国音」都有制定依据。宁国提醒大家的是,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懂,唸对、唸错端看你从什么角度,什么时代背景去评论。

我也认為从老歌当中「找碴」的乐趣主要在于了解来源与原因,而非去抨击人家什么什么错,毕竟每个大时代都有你我不了解的背景。

吴鶯音〈我想忘了你〉(百代35652,1947年上海发行):「我想忘了你,可是你的歌声『』绕在我的身旁」

白光〈魂旧梦〉(百代35841,上海录音、压片,1952年以后香港復业后发行):「却偏是昨夜,魂『』旧梦」

姚莉〈舞伴泪影〉(百代35981,香港录製发行,1954年香港发行):「可是以往的情意,依旧『』绕我心裡」

所以说,大家攻讦白光乱唱,其实是因為〈魂旧梦〉太有名,把「」唸「荣」的开山鼻祖其实是吴莺音


后来在台湾,有对白光的采访,直接问她这个问题,白光的回答似乎是说:她确实一直不知道这字念“营”。还说了“我书念得少”,后一个回答真得我心,白光真是不亢不卑,老辣成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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